以前的温州城很小,飞霞南路上向南没走几步,就已经到了城乡结合部,在一个叫茶院寺的地方拐进一条小巷子,曲里拐弯几下,眼见脚底下的青石板路就湿润了起来,再往前走一点,一颗大榕树后面,一大片白晃晃的水面扑面而来,就是塘河了。那时候的茶院寺码头,是内陆水运比较繁忙的一个码头,岸边的水里,漂着大捆大捆放排下来的毛竹。码头上,搬运工来往穿梭上下,搬运着大堆的蔬菜,走亲戚的客旅,买了几毛钱的船票,就可以南下到梧田或更远一点的地方去了。
最让人回忆的是端午时节,龙舟竞渡,粽子飘香。家乡的杨梅这时候也成熟了,大人总不让多吃,说这东西很上火,有一句顺口溜就是“要想死,杨梅配配豌豆子”。豌豆子就是豌豆炒熟来吃,咬在嘴里嘎嘣脆,那时候已经是很好的零食了。有吃上火的东西,就有吃败火的相克。塘河附近的田里,出产最好的瓯柑。过年时摘下的瓯柑,保存到端午,在旧时候是要卖一两银子一个的,(当然这是夸张,我也不知道一两银子到底值多少),都说端午的瓯柑赛羚羊,这里的羚羊是指羚羊角,中医入药,西医说这是骗人。
塘河,是温州通瑞安的一条人工河,以前交通不便的时候,我们去瑞安方向的茶山,仙岩,都是坐船走的。塘河穿过的三洋湿地,河网纵横,物产丰富,尤其是菱角、莲藕。想起那句“采莲南塘秋”来,大脚盆往水里一丢,清如水的莲子与清如水的妹子,太诗意太江南。
南塘街就是沿着塘河的一条街,街上以前都是老民居,很朴素的房子,间或着佛,道与天主的居所,有求必应。沿路走去,一座座石拱或石板桥逶迤而来,就好比公路上的斑马线一般,有古旧的,也有水泥的,形制也各式各样,常见的水泥桥多数仿了赵州桥的样子。还有塌了只剩桥墩的石板桥,青苔班驳,岁月唏嘘。夏天的时候,玩耍的小孩,光着屁股从几百岁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上往水里跳落,一个个混似浪里白条。
十里南塘,是十里长街。面水临街也开了不少店铺,卖什么的都有,一条街上有着生活的全部,加上卧波的长虹,一卷活着的清明上河图。
现在不一样了,刚刚又走了一次南塘街,河水不再适合游泳,不知道这样的水里出产的鱼虾和菱角,是不是还能让人放心品尝。靠近城市边缘的临水民居也已经被拆迁得差不多了,水边夕阳下的剪影,也大都是来去匆匆外地人,而很少是懒散的本地居民了。大榕树下,修了水泥的长椅,但这样的水边,已经没了舟楫相闻的生意。以前那个和谐的生态已经不见,向阳而临水,诗意栖居的地方现在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这城市的扩张,让我们原本阴阳调和的生活失去了平衡。狂欢滥饮以后,就急着去打针吃药,无度地开发破坏之后,就急着去修复仿造。越来越多的大型水泥道路从塘河头上跨过,南塘街正穿行在越来越多的黑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