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八九十年前,上万只乌鸦啊啊的飞去,黄昏的林子,铺天盖地的鸟影,那河的下游多么水草丰茂啊,原始的环境里,座落着自然的,生态的,远古的呼兰小城。河面宽宽绰绰,水是清冽的,清的撒一把沙子,见不得一丝浑浊,就像现在北呼兰河的源头,溪流之水,多么的清清醇醇,可以濯我缨,可以濯我足。山民们赤脚走过去,牛羊趟过去,水是清水,沙是干净的沙子。而今,呼兰河的下游,河水浊黄,沙岸被采掘得瘦得不能再消瘦。风水恶化了,古朴的民风也在退化。当一方水土被现代文明淹没后,那些非物质文化面临着绝种,或退缩至一隅。70年前的萧红,若见了今天的呼兰河,《呼兰河传》想必少了那种大朴的味道。70年来,呼兰城唯一的东西纵长的街道,不见了,一种清明上河图的古朴的闹世不见了。 小兴安岭低矮的山下,有条流动着清沙的河,河的下游有座小城,不知河因城而得名,还是城因河而得名,河是遥远的呼兰河,城是民俗画的呼兰小城。《呼兰河传》的故事,在那片神奇的土地上,静静流淌了近一百个春秋。一百多年前,萧红的先人,是从山东来的,来闯关东的,来关东跑马放荒的。因为呼兰河肥美的土地,张家发迹了,东北各地都有张家的生意。一百年前的绥化,仅是个小小的镇子,几所大车店而已。冬天的大车店,是热闹的,有打情骂俏落的二人转,有落地说书的江湖先生。可以想象,某个苦寒的冬天,飞扬的清雪冒着烟,几个张家的族人,沿着河道北上,“七匹马拉着辆大车,在旷野上成串的一辆挨着一辆地跑,打着灯笼,甩着大鞭子”(引用于《呼兰河传》),冰天雪地里,跑的热气腾腾。这批人马,在小城绥化,开了油坊,至今还有着张家油坊的地名。在呼兰河流域,沿岸有许多呼兰小城那样的城镇,小城北林子就是其中的一个,北林子即现在的绥化。如今,呼兰彻底丢了往日的模样,北林子旧貌黯然的速度,稍后于呼兰。七八十年前,萧红说呼兰城有小火磨,在今日的绥化乡间犹能见到。沿着河道北上,有座叫海伦的小城,原来像呼兰城那样,只有一条东西大街,大街铺着粗糙的沙子,一粒粒沙子,硌得行人的脚生疼。可是,10年前,随着城市建设的进程,原古状态的海伦小城,也遭受了钢筋水泥的洗劫。 雪原,秋草,向大江大海奔腾的呼兰河,都挣脱不掉苍凉与蛮荒。咿咿呀呀的的水流,贴着无数的黎明,顺着呼兰小城的额头,远去。满天的星落了,又醒了,一扇扇紧闭大门的街巷,老去了。河水瘦如一弯乡愁,半轮水月,在为谁而守侯?张家老宅——小城惟一古老的宅院,一个大杂院,住过萧红的祖父、小团圆媳妇、有二伯、磨官冯歪嘴子……那群荒凉的人啊,萧红荒凉的童年。呼兰河流域,从前的荒凉,附加着的原始的生态文化,70年以来,被人为破坏掉了,而一个文明被屠戮时,它就退缩求全,于是,萧红笔下的民俗画里的文明,沿着河道北上,断断续续的残留在北呼兰河的一些角落。 建国时,全国所有大城市的古城墙,被纷纷扒掉拆毁,山西平遥古城是幸存者。大约记得是建筑学家梁思成吧,为保存北京的某座牌坊,多次建议周恩来,周总理手抚椅子,临窗而望斜阳,叹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08年,笔者去过北京,京城古民居,什刹海一带的虽保护得好一些,但也尽失本色。今天,呼兰河流域的中小城镇,正上演着建国时的做法,市政建设把一些曾经的文化毁灭掉了。我想,《呼兰河传》里的民俗文明,退守的境地在哪呢,或被现代文化包装么?当年出走的萧红写着这种文化,现在,以邢海珍、陈力娇、林超然为代表的北呼兰河作家群,在延续着萧红朴素的文学风格。时间老了,文化亦有其空间的退守,正所谓今天而非古代,未来而非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