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日是我在成都的最后一天。车票买到了晚上八点多,一天干什么呢?都说来成都不能不游杜甫草堂,那就去看看。
由于天气闷热无比,我在酒店躺到了十一点才出门。好心的司机为了不让我走回头路,沿着浣花溪一直开到了隐秘的公园南门。
安史之乱后,杜甫为了躲避战祸,依附朋友,避居蜀中,在浣花溪畔盖了一座茅屋,这边是他诗中提到的“万里桥西宅,百花潭北庄”的成都草堂。在这里平静的四年间,杜甫充满了创作灵感,写出了二百四十多首诗,其中不乏佳句名篇。从诗中可以看出,杜甫对此地很眷恋,忧愁也少了许多,可是在朋友逝世后,他又失去了依靠,重新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当年的草堂早已不复存在,但那些诗歌却难以遗忘。还是刚识字的时候,杜诗就被当作启蒙的教材,教会了我们浅显的道理。青少年时期,又是杜诗激发了我们心系疾苦,为国效力的志向。虽然我不知道中老年人是怎样看待杜诗的,但是在吟读之中,一定是有所裨益的。我原本不喜欢杜诗,因为李白的诗浪漫,苏轼的词豪迈,韩愈白居易的诗讽刺(我喜欢在讽刺中获得快乐),可杜甫的是却太过工整,太过沉闷,少了很多趣味。但那天,我走过长廊里一座座后人所书的杜诗碑刻时,我读到了杜甫的良心。情真语挚、沉郁顿挫的《恨别》也好,凭吊武侯、抒发婉转之情的《蜀相》也好,“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也好,句句都是杜甫的良心。杜甫在贫困交加中还为国家的命运担忧,还为和他同样受苦的百姓担忧,还想着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诸葛亮,焦切地盼望着前方的捷报。当我读到熟悉的三吏三别时,更是久久沉默了。诗中寂寞的大地,残破的家庭,无情的征兵,横暴的官吏,传神动人,冲击心灵。杜甫告诉我们,一切的惨象都源于战争,而战争的受害者只有人民。写出这样的诗篇来,不仅要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更要有一颗先人忧、后人乐的爱心。杜甫的气节,只会唱玉树后庭花的陈后主怎会具备?杜甫的才智,只会写春水东流的李后主又何曾拥有?
后人重写的杜诗都是一幅幅书法作品,我在欣赏内容的同时,也欣赏着多样的字体,变幻的笔法。有一点值得注意,书法家中政治家占了很大一部分。看来除了良心的文人外,有为的政治家也不得不爱。这也说明了杜诗的思想内涵超过了艺术造诣。
杜甫草堂里有一座陈列室,展示着建国以来参观过草堂的领导人的留影和题字。草堂不需要一批批的主席、总理们证明什么,但擅长诗词的毛主席,人民的好总理周恩来,还有世纪伟人邓小平,却恰恰证明了杜甫的魅力、杜甫的地位。
除了浓厚的人文气息,草堂的自然风光也值得称赞。蜿蜒的溪流,参天的楠木,一条通幽曲径藏不住香花修竹。古雅的亭桥隐匿在绿林的怀抱中,满园夏荷也羞答答的绽放了,使整座园林更为优雅。一池锦鲤总有人喂,它们循着投食的动静,警敏地东奔西走,张大嘴巴奋力争抢。小鱼从夹缝中跳起,大鱼又用笨重的身体将之下压,逗乐了孩子,也叫我看得欢喜。这幅后人精心营建的和谐美景,恐怕正与当年杜甫的生活环境相符。
不知不觉,草堂已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它前临池塘,后濒溪水,以梅竹为邻,简约古朴,散发着《陋室铭》中的布衣之气,却又“可以调素琴,往来无白丁”般清高,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确实是杜甫避祸安生的如意之居。
日青无光,乌云渐浓。我方踏进草堂,但听惊雷隆隆,瀑雨随至。堂前一群孩童慌避檐下,我也坐在一侧的横栏上静待雨歇。不料雨势渐猛,更作漫漫,疾风卷过,衣衫尽湿。我度它绝无止意,索性养起性来。我倚着木柱,看着草檐下的水帘,听着急促的雨滴,奔波的劳累为之一扫,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但这份惬意,若不亲临,绝对体验不到。
直到两点左右,雨势渐收。堂下的众人散去了,我也再次隐入花簇树丛间。雨后的锦官城西郊,一洗铅华,万般净丽。一片片水潭在林间汇聚,有的清冽,有的只是一团黄浆,使人如置云梦大泽中。雷雨的作用让空气清新润肺,我连吸几口,不免有些轻狂,好像自已也是一位诗人,在园中东瞻西顾,酝酿佳句。看来清新的空气加上诗情画韵的景物,能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