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还会一次一次地不断怀念那年在南通同学姑妈家度假的快乐时光，想念同学姑妈的亲切关爱和那里江南美食的温馨，想念他们的精灵般外孙女的舞蹈，也想念从大海里来到南通的另一种精灵: 刀鱼。对所热爱的美好事物，思念有时就是那么的事无巨细跟远近，一切全都是依依不舍。不管想念的是情谊，欢乐还是美食，一切都是混合着的: 这世间有谁可能吃到没有亲情和欢乐内涵的美食呢?故事从头讲起那一年和大学好友一起在江南某城市的两所老牌大学艰苦考研, 轻松复试, 愉快过关。然后, 很快，去南通天生港好友姑妈那里度假就成了两人"尚需努力"的约定和唯一任务。 时间虽然还只是三月中，可那一边同学的老姑妈已经在电话中快要等不及我们俩的到来了: "再晚了刀鱼的刺就长成了"。行车不出10小时，傍晚前我们就如俩兄弟般从嘈杂的城市来到了隔江坐落在南通市江边田园之上的天生港。房子是那种南面完全是十几二十扇雕镂门窗的亮敞敞式南通宅地。门外看得见黄沙土路，多么亲切复古的好宅院！接下来，快乐相见，接风，洗尘，一觉到天明。早饭时，看着切烫得鲜绿细密的马兰头拌豆丁，人还仿佛是在电影的画面里晃进晃出。同学姑妈黄老太太在隔江的上海工作了一辈子，退休后一个人在南通天生港的老家新屋里美衣美食神情怡然地生活。俊朗的华侨女婿和秀气的女儿给老太太养出了一个在南通小有名气的精灵舞蹈天才外孙女。老人家和万事兴，家族历史渊源深厚，唯一可惜的是家里缺少人丁。所以，我们的到来让慈祥的老人把喜悦完全写在了脸上。同学的姑妈在晚饭时常常玩笑说要天天把同学和我象广告里的＂大宝牌＂那样来＂慈理（护理）慈理＂。仅在那一天之内，我全身心感受到那"慈理"的内容，就是天伦般的快乐和同学姑妈家花窗下案几上，那些不断变幻的江南美食点心和我们有关美食的故事。老是起床吃好早饭后才按着地图随意定个计划出去转转，也常常是连带陪伴着老太太一起探访当地亲友。过不了江跨不成海，去哪里离她家都不远。晚饭前后往往是同学跟老人母女一起聊着对我来说颇难懂的南通话，而我跟就要7岁的小精灵舞蹈游戏甚至捉谜藏刮鼻子。小精灵亭亭玉立，舞蹈中下巴仰得高雅又十分得体，已经是南通市各大幼儿园排着车子迎送的舞蹈模特和小教练了。她的舞蹈动作仿佛就是从身体里面自然跑出来的，让你没法不认为她是天生的芭蕾演员，因为她正是我以前的舞蹈教练所说可遇不可求的那种有天然舞感的人，那样的人总是把手尖脚尖放到恰当完美位置，让舞蹈为她／他而生。我相信世界上这样的天才少之又少。毕业前大学舞蹈团和公体体育队老领导们很重情谊，分别给离队的老队员发了所谓纪念版的服装。离开了突然感到有些难以割舍的清晨一起练功的日子，那双软底舞鞋就成了唯一还随身带的纪念品，它也兼当旅行住宿时室内用的便鞋。似乎唯有穿上它才能感觉出以前的集体生活和身上每个关节里所蕴藏着的弹力。现在，我自由自在地换上它们来跟小精灵表演不久前还当成是不得不练的"任务"－－－俄罗斯舞的那些小品片段。看过经典电影《the Great Waltz 翠堤春晓》的人，会从小斯特牢斯跟女高音卡拉在大自然中合写《维也纳森林圆舞曲》的镜头理解到我当时对音乐和舞蹈的感受。猜测小精灵也是这样，因为每当这时，她那有着可爱小牙的嘴巴的银铃般笑声，－－－只有她能把所有人的情绪都感染得满是春天。我想起在大学艺术团时，令人敬畏的团长赵姐在选我参加舞蹈部时对我的开场语:＂你是从体育队转过来的，动作有力、幅度大，就在西洋舞蹈分队吧＂－－－了解舞蹈的人知道，那是在含蓄地批评我动作不是很到位。赵姐是最早跳敦煌舞蹈反弹琵琶舞的那批人，功底和风格都是一流，她的西方舞蹈功底也十分扎实，还跳过震撼人心的日本电影《人证》草帽歌舞蹈＂妈妈＂。现在，我十分期望求才若渴的赵姐也在身边，看到她发现小精灵璀灿的舞资和另人惊叹的手尖脚尖控制能力时的惊喜。很快，小精灵就成了我的特雷巴克 (trepak) 和西班牙舞的正式舞伴，动作唯妙唯肖，童稚中透出那份天生般的雅致。她让我欢快中几乎要带出一丝 "同行的嫉妒"。当特雷巴克到了低身跳时，小精灵自己加了一个把右手正着放到接近脖子后面来跳的好动作，比我的同样一只手展开，而另一只手反贴着后背的跳法更加帅气有力和好看。现代舞蹈先驱伊莎多拉 · 邓肯说过用你的灵魂去倾听音乐跳出你身体所释放的舞蹈。这句话，不到７岁的小精灵不可能知道，可是，她正是那么跳的，而且是俄罗斯民间版的特雷巴克舞才有的仰身跳法。她是怎么获得这些灵感的 ?春天离九月份开学还远，在毫无任何计划地度假中，我几乎没去好好想什么时间告别离开 －－－同学姑妈已经开始说研究生开学时她要亲自陪我们去报到。尤其打动人心的是看到小精灵有模有样地跟她爸爸说她要 "一直抓住我的手"，永远不许我离开阿婆家，这让人既震惊又感动。经过了十年苦读和勉强算是大学里无数的激烈竞争与苦读之后，在这样明媚慵懒又有些茫然的春天里，我和同学似乎自由幸福到糟懵愚昧了。没有了总感觉是封闭的校园，没有三点一线地赶教室和图书馆，也没有了考试、训练和宿舍楼的嘈杂。一天的美食，音乐，舞蹈跟欢笑之后，"上床头脑空空，起床毫无目的"，－－－后来几乎得靠起床后先直接出门去感受田园中不断冒出的新鲜之感，才能清楚今天应该干些什么。同学的姑妈对我们愈发慈爱有加，连黄酒水濮蛋或桂花酒酿，也常常是直端到我们俩个＂太学生＂的宁式大床上。每次我自荐帮着她干事时，总是被抓住双手说: "有你们俩陪着姑妈，姑妈就什么都不许你们做"。油然中，亲情从同学姑妈的慈爱眼神中转化成从我们眼睛里释放出的亲密和依赖。小精灵现在不仅一出门就拉着我的手，还成了最爱跟我咬耳朵说悄悄话的人，总喜欢缠着我去跟她跳舞。到后来，她连拉手都会拉到需要我不时去故作严肃地限制她说:＂晶晶听好，只要手上出汗，就不许拉叔叔的手＂。结果，她总是先下意识地在背后搽搽手，控制一下自己，然后很快就冲过来再次拉住我的手要求跳下一个"新的舞蹈"。从小到大我从来不是孩子王的性格，也很少能跟小孩子平安地玩过三十分钟，可是现在，我却意外地几乎成了无限吸引着小精灵的人物了。而我也似乎离不开这个天使般可爱的小精灵，一旦有合适的时间，我会轻微做出一个舞蹈中的原地步或擦地步 "暗号" ，这时，小精灵立刻就如上满了发条的小玩偶人一样 "拿出" 标准而轻盈的小跳步分离步扭摆步甚至斗牛士里的两步转。那种默契是怎么来的? 它的儿童心理学答案在哪里? 这些都一直让我迷惑。我和同学是一出门，就一边一个几乎夸张地一手搀扶着同学姑妈在天生港老巷的青石路上如华侨大哥所说的 "锦衣玉食地逛街" －－－另一个手里拿着小贩那买来的牛皮小纸袋的花生瓜籽或南通特色清清爽爽的炒螺蛳。老人心花怒放地感受着街仿朋友对我们两个大小伙和她 "三人组合"的回头率。连我也感觉和她象是几辈子前就在一家门里生活过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