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爨底下村”的名字是跟一个朋友那,当时我很自然的理解为“川底下”。并只知道那是北京门头沟山区里的一个小村落,距市区大约90公里。仅此而已。后来决定去那里时,他才发现我的口误。“念‘cuan’!四声。”这厮很卖弄的强调。
汽车在被煤灰涂黑的京西门头沟109国道上飞驰。据说这是北京通往大同煤矿的必经之路,难怪有运煤车三三两两的鸣着喇叭与我们擦肩而过。不知是否是因为煤土的肆虐,两旁成片的绿叶芳草也好象显出了一丝忧郁。
倒是路边的永定河不时溅出耀眼的浪花,泛着秋日的光芒,在群山间起承转合,吟唱着深秋的风景。
大约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从斋堂水库下国道又走了几公里,我们来到了爨底下村。在北京生活多年,早已麻木于长城或天坛这些闻名遐迩的古迹,却从未想到在距市区90公里的京西山区峡谷中,有着这样一个极富韵律的古代村落。
放眼望去,曾经的青砖灰瓦、玉阶雕梁,却已是茅草丛生、古色古香。民居拥山而建,跌宕起伏、错落有致。蜿蜒东西走向的紫石、青石铺成的小巷,曲径悠长。苍松翠柏,衬托着天高云淡,好一派山村田园的自然风光。偶有鸟啼划破山谷的寂静,空气里也回荡起美妙音符,令人仿若置身桃源梦境。
按我朋友的话法,爨底下村是被一群摄影爱好者发现的。而我也算半个好“摄”之徒,难怪走在这400多年的民居前,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
爨,生火做饭之意。以火为尊,以食为天,淳朴的底蕴已不言自明。
而此时恰值晌午时分,一农妇正风风火火拎鸡提刀跨出院门。于是我们也就近迈入一户农家,谈好住宿事宜,再要来城市里难得一见的玉米贴饼子、炖土鸡、自磨豆腐、山野菜,以山村滋味犒赏碌碌饥肠,风卷残云。
久居都市,朋友间聚会无非是挑一处喧嚣的馆子举杯换盏,或干脆捡一爿安详的茶店低酌浅饮。却哪比得上在这深秋的古隅院落,和着阳光和山茶,谈笑风生、畅论古今。
等菜的间隙,我发现院落里房檐下挂满了玉米和干辣椒,背景的墙上点缀着斑驳的光影,旧物般的窗棂衬托了浓浓的调性,如同现实主义的立体写生。
又有人进来要求住宿,主人为难的告之所有的房间已经住满。这里的农家既可就餐,又可住店。一间收拾停当的空屋子,添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加上能同时睡四五个人的大土炕,即成了乡味十足的栖身之地。虽然简陋,倒也还干净。墙上贴满了发黄的报纸,仔细看竟大多是六七十年代的内容,不由得又让人发出几句感慨。
吃过午饭,我们沿着村里的小巷拾阶而上。走了十几步才发现,村落分上下两层,曲曲弯弯,既有古堡的幽邃气质,又有山城的高低错落。无论是回身俯瞰灰绿的瓦片绵延起伏,还是抬头凝视饱经沧桑的屋檐斗梁,心中不禁充满对勤劳与智慧的敬意。
踏进一间空灵而幽暗的屋子,阴湿的空气里有些许陈腐的味道。据说半个多世纪前这里曾是人丁兴旺的大户人家,而今却物是人非,再难寻昔日的鼎沸,只剩得阳光透过破败的窗户,照在长满了青苔的石板地上。人生如梦,梦里无常。一袭红影从门前飘然而过,仿若隔世。
听村民介绍,这里尚存500余间70余套明清时代的四合院民居,现约有50户人家在此居住,仍保留着淳朴而友善的民风。真的,随便走进哪家的院子,只需向主人点头致意,即可在宅院里踱来踱去,拍几张照片,与农人拉几句家常,一不小心或许就坐在了几百年前的历史上。
早就听说这里的门廊自有奥秘。在村民的指点下,才注意到每一户的门廊结构竟的确各不相同。咋一看以为是当年凭主人的灵感率性而建,实际却是各家的造型、色彩、门钉个数及门前台阶数,都有严格的限定。门钉越多、台阶越高,主人的身份就越是不凡。反之亦然。据说清朝雍正年间一家主人中了进士,成为古村史上最大的官,因此他家门前的台阶也最高。想不到封建王朝的等级制度,也让这偏荒的山村处处显示着门第的高低有别、尊卑有序。
这倒是应了那句“门不当,户不对”,可怜多少的棒打鸳鸯,可叹多少的酸甜苦辣。小小的门廊,竟也藏着玄机,在几百年的风雨中诉说无尽的悲喜。
空中有大雁飞过,西天是如血残阳。一位老人正独自沉浸在落日的余辉中,迷着双眼,仿佛要让思绪也随着眼前的石板路,带上四百多年的印记,幽幽的走回到过去。
二更临近,小巷深不可测,古村已是一片的恬静安详。睡意朦胧中,屋顶和院子里有淅淅沥沥的节拍起舞。午夜,爨底下的雨声地老天荒……